人之出言举事,能思虑循省①,而不幸有失,则在可谏可议之域。至于恣其性情,而妄言妄行,或明知其非而故为之者,是人必挟其凶暴强悍,以排人之议己。善处乡曲者,如见似此之人,非惟不敢谏诲,亦不敢置于言议之间,所以远侮辱也。尝见人不忍平昔所厚之人有失,而私纳忠言,反为人所怒,曰:“我与汝至相厚,汝亦谤我耶!”孟子曰:“不仁者,可与言哉?”②
一个人出言行事能思虑省察,而不幸有过失,则在可以劝谏可以议论的范围。至于那些放纵性情,胡乱出言行事,或明知不对还故意去做的,这种人必定仗着自己的凶暴强悍来拒斥别人议论自己。善于跟乡人相处的,见到类似这样的人,不但不敢劝谏教诲,而且也不敢议论谈说,这是为了远离侮辱。曾经看到有人不忍平日交情深厚的人有过失,而私下献出忠言,反而把别人激怒,说:“我与你彼此交情深厚,你也来毁谤我吗!”孟子说:“不仁之人,怎么可以和他交谈呢?”循省:检查;省察。不仁者,可与言哉:语出《孟子·离娄上》。
本章可以与前面 2.1 章对照来读。人的性情资质相差悬殊,有的小人或是顽固不化,或是无法理喻,总之无法改变对方的言行。在这种情况下,是不必也无法劝谏的。同时,这也可以远离小人的侮辱。
2.27 觉人不善知自警
不善人虽人所共恶,然亦有益于人。大抵见不善人则警惧,不至自为不善;不见不善人则放肆,或至自为不善而不觉。故家无不善人,则孝友之行不彰;乡无不善人,则诚厚之迹不著。譬如磨石,彼自销损耳,刀斧资之以为利。老子云“不善人,乃善人之资”①,谓此尔。若见不善人而与之同恶相济,及与之争为长雄,则有损而已,夫何益?
不善之人虽然是人所共同厌恶的,但也有益于人。大抵看见不善之人就会警惕畏惧,不至于自己做坏事;看不见不善之人就会放肆,甚或至于做坏事而不察觉。所以家中没有不善之人,那么孝顺父母、友爱兄弟的行为就不会彰显;乡里没有不善之人,那么诚实忠厚的行迹就不会显著。就好像磨石,它自己消耗减损而已,刀斧资借它而得以变得锋利。老子说“不善之人,乃是善人的资借”,就是说这个。如果看见不善之人,却和他共同为恶,和他争相称雄,则会有损于己,哪里有什么益处呢?不善人,乃善人之资:语出《老子》第 27 章,原文作:“不善人者,善人之资。”
本章可以和前面 2.11 章对照来读。《论语·里仁》载:“子曰:‘见贤思齐焉,见不贤而内自省也。’”2.11 章重在“见贤思齐”,强调要见到别人的长处,而不要只盯着别人的短处;本章则重在“见不贤而内自省也”,指出不善之人在消极意义上也有益处,可以让人见到而警惕自省,也可以衬托出善人的善。
2.28 不肖子弟有不必谏者
乡曲有不肖子弟,耽酒好色,博弈游荡,亲近小人,豢养驰逐,轻于破荡家产,至为乞丐窃盗者,此其家门厄数如此,或其父祖稔恶②至此,未闻有因谏诲而改者。虽其至亲,亦当处之无可奈何,不必譊譊③,徒厚其怨。
乡里有不肖子弟,嗜好酒色,赌博游荡,亲近小人,斗鸡竞马,轻的破家荡产,甚至于做乞丐小偷盗贼,这是其家门厄运命数如此,或是其父亲祖父罪恶深重以至于此,未曾听过有因劝谏教诲而改正的。即使是其至亲,也应当以无可奈何处之,不必争辩,徒然加深其怨恨。 不肖子弟有不必谏者:知不足斋本原标题作“门户当寒生不肖子”,含义不明确,今据原文主旨而改。按此章与 2.26 章“小人为恶不必谏”类似,指有的不肖子弟即使劝谏教诲也不会悔改,因此不必费口舌。稔(rěn)恶:丑恶,罪恶深重。譊譊(náo):争辩,论辩。